国产工业软件之殇：千亿市场等不来一个巨头

　　当抖音、微信、支付宝等基础软件在国内外市场不断开疆扩土、大杀四方时，堪比现代制造业灵魂的工业软件却在海外软件的冲击下溃不成军，一败涂地。其中， 门槛和技术壁垒最高的研发类工业软件更是几乎全军覆没，与国外同行的差距在不断拉大，甚至连“尾灯”都快看不到了。

　　2010年以来，我国制造业增加值连续11年位居世界第一，制造业向智能制造转型逐渐深入。在这个过程中，对强大工业软件的需求不断增加， 如果自主工业软件发展跟不上制造业的步伐，那“芯片”式受制于人的悲剧很可能会再次重演。今天，我们结合相关资料，盘点国产工业软件的近40年的曲折发展历程，希望这些过往的经验和教训，对大家有所启发。

　　曾有过黄金时代

　　中国在工业软件赛道上的起步并不算晚，早在1978年，沈阳鼓风机厂从意大利引进大型鼓风机技术，并用94万美元从IBM引进了370/138大型机以及配套软件MRPII。 北京机械工业自动化研究所（北自所）工程师还从IBM带回来8本详尽记录了MRPII软件的基本原理和算法的黑皮书，中国工业软件产业从此开始起步。

　　时至1986年，国家高技术研究发展计划（863计划）启动，将工业软件纳为发展的重点。在国家的号召下，清华大学、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和中国科学院等各大高校、科研院纷纷投入工业软件研发之中，CAD/CAE领域的熊猫CAD、中科院飞箭、大连理工JIFEX等商业和企业自用工业软件相继问世，呈现出一片繁荣景象。

　　再到1992年，中央提出确立和建设“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”，改革开放的时代浪潮里，原本体制内的一些工业软件的科研单位纷纷下海。当时，在ERP领域，北自所下海创办的北京利玛和王德铭成立的上海启明拥有“北利玛、南启明”的美称，一时间风光无两。

　　到了90年代中后期，我国工业软件的市场占率达到了25%，一些专项领域的市占率甚至高达45%。1997年，北京举办了首届CAD应用工程博览会，有32个省市展团和40余家CAD企业参展。 不完全统计，及至2000年，国内从事CAD研究与开发的机构已达到300余家。

　　捷径往往都有坑

　　工业软件迅猛发展的势头却在进入新世纪后戛然而止，2001年，中国正式加入了世贸组织（WTO），国外高端设备和先进的工业软件一起涌入中国市场。 面对国外工业软件的围剿，羽翼未丰的本土工业软件在市场营销与客户争夺上完全处于下风，迅速被扼杀在摇篮里。

　　海外软件企业最厉害的竞争策略有两种:

　　1）放任盗版抢市场，然后“割韭菜”。面对四处泛滥的盗版软件，外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一方面，盗版软件将本就利润微薄的国产工业软件的市场空间挤占，使国产软件失去了核心竞争力，丧失广阔的市场需求空间。另一方面，大量的生产数据帮助外国软件不断进行优化，拉开了与国产软件的差距，从此彻底失去基本的反抗能力。微软比尔盖茨曾在中国发表过一个著名论断：“现在让你们盗，总有一天你们是要付钱的。”他说的没错，现在来看盗版横行让我们付出代价远不止金钱那么简单，还有自主工业软件的造血能力。

　　2）垄断市场，从大学和科研机构抓起。外企通过捐赠和赞助的方式，让大学和科研机构与自家工业软件捆绑在一起，使学生从一开始就培养出使用这些现成软件的习惯。这种做法并不会损害到自身核心商业利益，却可以使自身的形象变得更加亲民，当高校毕业生进入职场后，仍然有大概率会使用工业软件。不仅着眼了当下，直接锚定了未来，可谓是一箭双雕。

　　此后的十余年里，国产工业软件的研发几乎陷入了停滞状态，国外软件就这样一点点蚕食了中国市场，我国工业软件的市场份额也从25%急剧下降到5%。其实，深究其原因，既有自身实力不济无法在市场立足的因素，也有发展思路错误、本身不够重视的因素。还有一个非常关键的因素，就是我国的工业基础薄弱，那些年工业软件产业缺少工业知识的积淀和工业体系的反哺。

　　市场等待领头羊

　　2012年，“十二五”规划的目标提出：培育10家以上年收入超过100亿元的软件企业，产生3-5个千亿级企业。至今十年过去了，当初的目标并没有达成。 2021年，我国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累计完成软件业务收入94994亿元，工业软件产品实现收入2414亿元，占比为2.5%。从国产化水平角度看，5%的研发设计类工业软件为国产产品，生产制造类国产工业软件占据50%的国内市场，经营管理类国产软件占有国内70%的市场份额。

2021年中国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市场份额

　　2022年5月25日，人民日报刊文《软件业加快创新强韧性，国产软件从“能用”到“好用”》，系统总结了中国软件业近十年的发展历程。 2012年至2021年，软件业业务收入从约2.5万亿元增长至约9.5万亿元，年均增长率达16.1％，位居国民经济各行业前列。软件业从业人数从470万人增长至809万人，全员劳动生产率提升八成以上。软件著作权登记数从13.9万件增长至228万件。截至2021年底，工业企业关键工序数控化率达55.3％，数据化研发设计工具普及率达74.7％。

　　虽然近十年国产工业软件产业规模增长迅速，但“小而散”的问题依然突出，市场集中度较低。百余家自主研发工业软件的企业中，九成以上都是营收规模在5000万元以下。主要上市中，2021年占比份额最大的宝信软件也只占据了3.52%，营收仍处于百亿上下。

2021年中国工业软件主要上市企业市场份额

　　困难而正确的事

　　2020年6月14日，哈尔滨工业大学和哈尔滨工程大学因被列入美国商务部实体名单，被禁用数学基础软件Matlab。2022年3月12日，中国无人机企业大疆因在美国政府制定的“实体清单”中，Figma不再为大疆提供服务，名单上相关公司账号都无法访问Figma。

　　从芯片到工业软件，接踵而至而至的“卡脖子”事件，给国内软件产业敲响警钟，国家在政策层面也越来越重视，扶持力度在逐渐加大。 最新发布的《“十四五”智能制造发展规划》提出，70%的规模以上制造业企业基本实现数字化网络化，并实现工业软件市场满足率超过50%。去年，工业软件首次入选科技部国家重点研发计划首批重点专项，已成为国家科技领域最高级别的战略部署。

　　工业软件关乎整个工业体系的技术领域，是物理、化学、力学、数学、工程学、计算机技术等多门学科的集结体，注定了其研发难度不会低，想要摆脱“卡脖子”的窘境，工业软件的研发除了“自力更生”别无他途。尽管当下要面对技术和人才储备少、研发周期长、资金投入大的种种困难，但这是通往制造强国之路上必做的“难而正确的事”。 正如许多专家学者呼吁的那样，关键核心技术是要不来、买不来、讨不来的，大国重器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里。

2021年中国工业软件排名前100